张劭辉/文
早知道山西有个大寨村，在中国农业史上赫赫有名。但没想到，在风景如画的广西桂林，也有个大寨村。
当我们一家自驾，自千里之外的古都洛阳市抵达心驰神往的广西龙胜县龙脊梯田景区时，夜幕已降临，只好投宿到了一个座落在龙脊半山腰的瑶族村落，一问说是大寨村。这座村子生活的居民是瑶族的一个分支——红衣瑶族，整个寨子的房屋都是木质吊脚楼结构，房顶一律用黑色的瓦片搭建，活泼跳跃的橘色原木墙体，跟低调沉闷的黑色屋顶形成极大反差，为这里增添一种神秘的力量。
晚上品尝完地道的瑶家美食，趁着糯米酒的醉意，我们躺下休息。夜晚的大寨静如原始，除了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就只有断断续续地虫鸣……我们枕着天籁安然入眠，直到公鸡啼鸣之时。
清晨起床，走到吊脚楼的木栏阳台上，遥望着远处矗立不动的大山，体味着旭日东升的美景。身处这些被梯田拥在怀里、被云影拂弄、被空灵成天上宫阙的吊角木楼，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和。在这里没有生存压力带来的焦虑及岁月递增的恐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命回归到了朴实。世说儒家修入世、道家修出世、佛家修来世，其实都抵不过一抷土一粒稻穗的真实。如果说城市的压力是对身心的磨练，那么这里的宁静致远便是对灵魂的一种提升。
瑶寨的木质吊脚楼民居，大都两三层高，依山势而建，层层叠叠，这家的屋顶与那家的庭院平行，而那家的庭院又成了别人家的风景，路没有北方乡村中那种横平竖直的街巷，而是沿着房屋的自然走向，曲曲折折，通常在没路的地方穿过一家的庭院又豁然开朗。
在寨子里经常可以看到当地人穿着瑶族服装来来往往。当地女人都有一头长发，高高的盘在头上。据说，红衣瑶族的女人一生只在18岁的时候剪掉一次头发，表示成人，此后不会再剪头发，而且越长越好。红瑶认为女子头发长，那是富贵长寿、繁荣吉祥的象征。她们有天然的护发良方，因此上了年纪的人也看不到一根白发。我问她们的头发有多长，回答一米多。戴着两个看起来超级重的耳环，像是银的，把耳洞拉得很大。我问她们这样戴着累不累，回答习惯了。
寨子里的人十分和睦，他们在路上碰到会亲切地打招呼。他们祖祖辈辈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与世隔绝的龙脊深山。据说从元代到清初，历经600多年，才开垦出现在龙脊梯田的规模。无法想象，最早到达这里的瑶族和壮族居民，是怎样坚强的求生意志，让他们决定用刀耕火种，在连绵起伏的大山，徒手开垦出一片繁衍生息的家园。他们世世代代征服着自然，改造着自然，享受着自然。当我们生活在自己的城市，看惯了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又怎会想到，在这样的大山里，有这样一些寨子，有这样一群人，以这样的方式，默默地生活着。
赫赫有名的金坑梯田就在大寨村境内，这里因出产金子而得名，四面群山环绕，酷似一个天然的天坑。据说，大寨红瑶的祖先是从湖南洞庭、五溪一带迁徙而来，带来了种植水稻的先进技术。如今大寨村学校门前的那个块田就是红瑶祖先最早开垦最早收割的地方，是金坑的始祖田。生活与艺术竟是如此相通。龙脊开山造田的祖先们当初没有想到，他们用血汗开出来的梯田，竟是一个伟大的艺术杰作，不仅养活了祖祖辈辈的人，而且不经意间创造了世间最唯美的线条。
我们趟着晨露前往最近的观景台，此时的时令已届初冬，这是不被摄影家们看好的时节，没有丰收的金黄和秧苗的碧绿，没有光和影的倏忽变幻，绵延不绝的梯田，裸露着大地的本色。但站在观景台上，放眼望去，我还是被震撼了！那起伏的、高耸入云的梯田，如同一级级登天的阶梯，形成天地之间一幅幅巨大的山水画，小山蜿蜒如春螺、大山披岚似云塔，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梯田的优美曲线一条条、一根根，或平行或交叉，显示了动人心魄的曲线美。让你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晴，这一切到底是梦、是幻、还是真……
金坑梯田有三个观景点，分别为西山韶乐、千层天梯和金佛顶。三个景观点构成一个远离世俗的世外桃源。千层天梯可以看到层层的梯田似楼梯一样直砌云端，好比是登天的云梯。西山韶乐景点可以看到龙胜县龙脊景区内海拔1918米的最高峰——福平包，可俯视40～50平方公里的梯田景观，梯田弯弯曲曲，行云流水，像跳动的五线谱，和着鸡鸣、虫鸣、鸟鸣、猪、牛、羊、人的喧杂声、淙淙溪流声，奏响着大地的乐章，守护着这里的沧桑岁月。金佛顶景点则可以欣赏日落的辉煌和壮观。
我们坐上了通往金佛顶的缆车。在缆车上极目远望，田里收割完稻子留下的稻茬，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一层层梯田似一道道鳞片，把一座连绵峻峭的龙脊山装点成一条活灵活现通体闪光的巨龙。
到了金佛顶，站在梯田的最高处向下俯瞰，只感觉到脚下层层叠叠的梯田如潮水般涨起，以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组成一个纵横开阖、酣畅淋漓的梯田群体，其规模磅礴壮观，气势恢宏，形成一个张扬着力与美的梯田世界，呈现出一种粗犷的美。
在许多外人看来，曲线蜿蜒的龙脊梯田上都是水田，其实不然。一位在田里劳作的瑶族农民向我们介绍，在低洼有水的地方，他们开的梯田种水稻，而在高处，无法保证常年有水的梯田则是旱地，他们种诸如玉米等经济作物。
因为条件艰苦，寨子里的人总是很团结，特别关系到生活的农耕灌溉方面就更加的齐心。龙脊梯田的灌溉系统里，每座山只有一条水沟为主灌溉渠，水进入距离水沟最近的稻田后，通过稻田之间的水口再流过另外一块，直到灌满，才会流入下面的稻田。在雨水不是特别足的年份，村民们都会自觉地把水口降低，以满足附近水田的需要……
但放水只是种稻米的其中一步。这位农民跟我们说，在龙脊梯田上种田，需要十二道工序才能有收获，期间长达7-8个月，才能收获一季稻米。面对环境的艰辛，聪明的龙脊人将自然利用到了极点，他们会将稻田里的杂草和残留的稻草直接留在地里沤肥，化为天然的肥料，循环使用，周而复始……
近年来，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游客开始进入山中，欣赏他们祖祖辈辈赖以为生的梯田，大寨村也被国家文化和旅游部列为“首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录”。聪明的大寨人意识到新的生活方式开始了，他们从农民的角色快速转变，有的转身开了旅馆、餐厅，有的开咖啡屋、超市，有的去做了导游……
幸运的是，与世界许多开发后就失去了自我的旅游目的地不一样，无论如何转变，山寨的传统依旧保留了下来。
龙脊梯田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依然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始的纯真，如同银河乍泄一般掉落在人间的山水画卷，时刻提醒着我们“回归自然，爱护梯田”。
大寨村也基本保持了村寨原汁原味的风貌。石板路依旧贯通整个寨子，无论新起的房子，还是老屋，都保持着吊脚楼的面貌，偶尔有些观景阳台，也是全部由实木组成，与整个寨子和谐共存。如果不是门外的招牌英文闪烁，以及村头停车场的灯火通宵达旦，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年创造数千万旅游收入的寨子。
大寨村民的农民身份也没有变，每到农忙时节，他们仍然扛起锄头，在梯田间穿梭劳作。他们和梯田一起，成为龙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如果你喜欢线条美，你可以扎根在这里，每天对着各种各样的线条曼妙延展，变成不同的图案，沿着它追寻而去，不知在哪个地方、向哪个方向转弯，犹如人生。
我们敬佩龙脊人对曲线艺术美的天赋，虽然他们的初衷只是填饱肚子。
当你走在梯田间，踏在石板路上，气喘吁吁地在田埂上一步一艰难地迈进，你会感慨祖先的不易，他们用的是几代人的汗水，造就人类进程中的那么一小段历史。
与它的美丽相比，这些更震撼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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