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丨洛阳，到底是座怎样的城市？

洛阳有山水画卷星罗棋布，有巍峨城墙千年守望，也有玉楼金阙拂衣裳的诗酒趁年华和青砖黛瓦里的烟火人家。

如果写洛阳，就不能只写洛阳。要写流光溢彩的隋唐城“一夜鱼龙舞”、“星桥铁锁开”的盛唐幻夜，写满街鲜衣华裾的少年带你穿越千年的邀约，要写一口解乡愁的牛肉汤，写街边撸串的姑娘，写四月满城牡丹花香，写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写日落斜阳青年匆忙……

汉魏文章半洛阳。自即日起，大河财立方联合洛阳市作家协会推出“洛阳作家写洛阳”专题，让我们随洛阳作家的文字一起神游洛阳城。

（一）

这里就是闻名遐迩的千年古渡河清渡口吗？

河清渡又名硖石津，位于黄河南岸白鹤镇河清村，是黄河孟津段七个著名古津之一。慕名来到这里，我一时无法将眼前的现代风景园林，与想象中充满历史沧桑感的古渡口联系起来。这片名叫马粪滩的黄河滩，如今已经建成翠绿湖生态公园。这里，既有亲水玩水的亭台楼榭，又有风景旖旎的自然风光，还有内涵丰富的文化元素。真可谓：天光水色绿茵交融，人文生态景观兼备。凭栏俯瞰，河水清澈，波光粼粼，水鸟嬉戏；驻足远望，青山矗立，天辽地阔，水天一色，交相辉映；悠然漫步，花香鸟语，一步一景，移步异景，宛若人在画中游。怎么看，都不像是千年古渡该有的模样。

这里又确确实实是载入史册、有据可查的河清古渡！

河清渡因所处的河清村而得名。黄河水奔流到此，由浑浊变为清澈，故名河清，寓意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河清村是孟津最古老的村庄之一，也是孟津古县城所在地。查阅历史文献可知，早在东周时期，周敬王就在此设立平阴邑。秦、汉时改平阴邑为平阴县，曹魏时称河阴县，治所仍设在河清村。唐代时，唐玄宗因“黄河水清”，又将这里改为河清县。宋代后，河清县城东移，县治也随之东移，直到金天眷三年(公元1140年)，“废河清县，置孟津县”。换句话说，河清县、河阴县、平阴县等都是今天孟津县的前身，它们以河清村为治所的时间长达一千多年。不管王朝如何更迭，河清古渡都发挥着重要作用，日益成为军事要地和交通、漕运渡口。

（二）

这里曾出现过多少商旅往来、熙来攘往的热闹场景？作为地处黄河运输和南北交通的十字路口。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无论是南下中原还是北上晋陕，无论是车马往来还是物资运输，都要在此渡河。南北两岸，白帆点点，漕船不断。据记载，唐代，因关中粮食不足，朝廷常常要派大批人马到东都洛阳，通过漕运将粮食运往长安，实行三年就往长安运了700万石粮食。

我站在河清古渡的遗址上，看着宽阔的河面，想象运载行人和粮食、瓷器等物资的渡船往来不绝，仿佛听见船工拉纤时发出的苍凉悲怆的号子声，内心总是激动不已。据附近村中老人回忆，直到上世纪80年代，村里还有五六条载重数十吨的大船，运输煤炭、粮食、硫黄等，流通豫西、豫北。

这里曾留下多少触景生情、怀古伤今的精彩诗篇？河清古渡为交通要道，周边也是山清水秀、风光秀丽，吸引历代文人骚客前来“打卡”，或借景抒情、感慨世事，或发思古之幽情、吟伤今之离恨。唐代诗人李商隐，曾于王屋山隐居多年。近在咫尺的河清，自然成为他流连游赏之地。他在《河清与赵氏昆季宴集得拟杜工部》一诗中，描绘了一幅美丽清新的大河画卷：“胜概殊江右，佳名逼渭川。虹收青嶂雨，鸟没夕阳天。客鬓行如此，沧波坐渺然。此中真得地，漂荡钓鱼船。”宋代建州建阳人游酢，博闻强记，元丰五年考取进士，调任萧山尉，迁博士。他以不便侍奉亲人，主动要求到河清县任职。一天工作之余，游酢在河清县衙闲庭信步，看到草木葳蕤，麋鹿出没，夕阳西下，明月东上，不禁吟出《题河清县廨》一首：“小院闲亭长薜萝，鹿来穿径晚经过。夕阳萧散簿书少，窗里南山明月多。”然而，闲适和欢愉总是短暂的，忧国忧民、不平则鸣，才是诗人的灵魂和风骨。唐末诗人韦庄早年避祸，远走河清，抑郁苦闷，登高怀远，感慨万千，遂作诗一首《河清县河亭》：“由来多感莫凭高，竟日衷肠似有刀。人事任成陵与谷，大河东去自滔滔。”作为“花间派”代表词人的韦庄，清丽深婉词风的背后，却是“竟日衷肠似有刀”的锥心之痛。这也难怪，山河破碎、身世浮沉，归乡之愿难了，也只能独自悲切。

这里曾演绎过多少逐鹿中原、风云际会的铁血故事？这里南北两岸山岭连绵，沟壑纵横，地势险要，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北魏时期，权臣尔朱荣率部夜渡清河，攻入洛阳；北宋末年，金人从硖石津渡河南下，攻打宋朝；南宋绍定年间，蒙古窝阔台率军进攻金国，自孟津河清渡口渡河，攻占了洛阳、郑州；明朝末期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在汝州歼灭了陕西巡抚孙传庭领导的明军，溃卒逃至河清渡口，无船渡河，竞相涉水北逃，溺死者千余人……在漫长的岁月中，河清古渡目睹太多的金戈铁马、战鼓催征，也目睹了太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这里曾传唱着多少壮怀激烈、荡气回肠的英雄颂歌？在河清村口，我看到一处纪念碑，上书“抗日战争皮定均徐子荣支队渡河处纪念碑”。与以往纪念碑常见的青石雕刻不同，这块长方形巨碑碑面为红色，我首先联想到的就是红色江山，热血铸就，红色基因，代代相传。纪念碑背面记载着发生在七十年前的抗战历史。我轻抚着纪念碑，透过寥寥数语、斑斑驳驳的文字，思绪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

1944年秋，抗日战争进入局部反攻阶段。党中央决定派出精干部队南渡黄河，开辟豫西根据地。根据八路军总部的指示，太行区抽调两个团组成了由皮定均任司令员的豫西抗日先遣支队。9月21日夜，豫西抗日先遣支队1700余人，在司令员皮定均、政委徐子荣的带领下，由黄河北岸泰山村蓼坞渡口乘船，从河清村登上黄河南岸，打通了华北老区和中原地区的联系，同时也拉开了中原地区抗日战争战略反攻的序幕。在那个革命年代，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先遣部队迎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冲锋陷阵，浴血奋战，谱写出一曲曲传诵后代的精神乐章。

（三）

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河清古渡悠悠千年。先民殷殷期盼的海晏河清的梦想，正在一代代黄河儿女的奋斗中变成现实。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为了解决两岸交通不便、物流不畅难题，政府投资兴建洛阳黄河公路大桥等跨河大桥。随着一座座大桥相继建成投用，黄河天堑变通途，两岸人民再也不用乘船渡河。河清古渡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渐渐成为一种记忆、一个符号，铭刻在历史深处。河清古渡所在的马粪滩，在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建设时，曾被征用为砂石取料场，如今已经蝶变为美丽的翠绿湖公园。河清村也随着乡村振兴的时代大潮，悄然蝶变为生态宜居、产业兴旺、百姓富足的新农村。

离开河清古渡，我驱车行驶在沿黄公路生态廊道。沿黄公路如一条绚丽的丝带，绵延于美丽的碧水青山间，串联起了黄河沿岸散落的“明珠”。路上，不时看到有私家车停靠在廊道专设的娱乐休闲区，三五好友或挈妻携子的一家人在这里悠闲地散步，欣赏大河风光，享受秋日暖阳，用相机定格一幅幅深秋的美景。好一幅“晴明上河图”的江山画卷！好一幅盛世康乐的生活画卷！

我站在距离河清渡口不远处的西霞院风景区，举目远眺，蓝天白云之下，黄河水清澈而平缓，河面宽阔而浩荡，两岸青山雄伟而壮丽。这一片被战争的硝烟和革命先烈鲜血染红的土地，早已远去了鼓角争鸣、烽火硝烟。泛滥成灾的黄河也被一步步驯服，守护着黄河安澜的千年梦想，哺育着勤劳智慧的中华儿女。

是啊，季节轮回、岁月更迭，多少王朝隐入历史，多少往事化作云烟。可以肯定的是，黄河儿女期盼海晏河清的家国情怀始终不变，中华民族那种坚韧顽强、自强不息的精神始终不变。这种情怀、这种精神早已融入黄河水，日夜奔流向前……

作者简介：薛伟堂，80后，大学毕业，河南社旗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市涧西区作协副主席，现供职于央企宣传部门；在中国作家网、《时代报告》、《奔流》、《中国工业报》等发表文学作品2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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