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 张劭辉:岳阳天下楼
大河财立方
2022-04-03 10:48:00
岳阳,一座被一江诗情浸润的城市。她的名字,随一篇千古雄文一起,被铭刻于历史丰碑。

作者:张劭辉(青年作家、财经媒体人)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岳阳,一座被一江诗情浸润的城市。她的名字,随一篇千古雄文一起,被铭刻于历史丰碑。她建城逾二千五百年,三湘四水皆在此通江达海。鲁肃的风中战旗,小乔的花下足音,孟浩然的登楼一呼,让我无法自持对于这座城市的暗恋和仰慕。

除了暗恋和仰慕,我对岳阳还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情愫。这是因为她和我居住的洛阳,在北宋时有着直接且紧密的联系:时任岳阳“市长”的滕子京是洛阳人,而写出《岳阳楼记》让岳阳名满天下的范仲淹,死后就安葬于洛阳万安山下,他的陵墓被洛阳人称为“范园”。

2017年阳春三月,离“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已然过去千年。我从四季如夏的海南岛北归,顺路抵达岳阳城下。尽管不是专程前来,但岳阳楼仍以海纳百川的胸襟揽我入怀,让我在此畅想经年,进行了一次穿越文学时空的精神之旅。

所有有家国情怀的文人,天生就是岳阳楼精神恩泽下的子民。重修岳阳楼的洛阳老乡滕子京、挥毫而就《岳阳楼记》的范仲淹、传书的柳毅、哭泣的湘妃、还有我这个商品时代的洛阳书生,在岳阳楼共赴一场千年前就定下的约会。

滕子京在请范仲淹写《岳阳楼记》的那封信里说:“天下郡国,非有山水环异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观登览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巨卿者不成著。”事实证明,他说得对,也做得对。

说到“山水环异”,岳阳“西面洞庭,左顾君山”,够格。岳阳的得名在其境内的幕阜山被称为“天岳山”的唐朝时期,“山高而尊者岳”,天岳山虽在“五岳”之外,但“山势嵯峨极,峰高可接天”,其高度甚至超过东岳泰山;“山南曰阳”,岳州当时的治所居其阳,故谓之“岳阳”。

至于“有楼观登览”,岳阳城头有楼,历史较久。据考证,岳阳楼的前身是三国时期东吴都督鲁肃为检阅水军操练而修建的“阅军楼”,距今已有1700多年。晋太康元年(公元280年),巴丘一带始建巴陵县城,“阅军楼”遂改名巴陵城楼。南朝宋元嘉十六年(公元439年),巴陵县改巴陵郡。到了唐代,巴陵城改为岳阳城,城楼曾叫“西楼”和“南楼”。

在史书文字记载里,岳阳楼伴随三国历史烟云而生,几经战火,多次重建,现在的建制源于清代末期,比起现代技术重建的黄鹤楼、滕王阁,更加让人喟叹时光之流逝,感慨“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忧思。

滚滚长江水,从八百里洞庭北侧奔腾而过,浪花淘尽多少英雄。范仲淹究竟有没有登过岳阳楼,引得后人无限遐想。如果他没有到过岳阳楼,甚至没有来过洞庭湖,又怎么能把“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写得如此气势恢宏,把早、晚、晴、雨刻画得如此动人心魄?

但据史书记载的范仲淹写《岳阳楼记》的背景来看,这篇千古奇文并不是游览后的即兴之作。

据记载,滕子京被贬至岳阳的第二年,即北宋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重修岳阳楼,“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共有七十八首。除了韩愈、刘禹锡、白居易等登临名作外,少不了的是杜甫那首作于唐大历三年(公元768年)被誉为“虽小而大”、“气压百代,为五言雄浑之绝”的《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尤其颌联形容登楼所见洞庭湖的浩瀚汪洋,被后人盛赞“阔大沉雄,千古绝唱”,甚至“胸襟气象,一等相称,宜使后人搁笔也。”

就在杜诗傲视群雄的情况下,滕子京于庆历六年六月十五日致书“雄才巨卿”范仲淹,请求“文字称记”。

滕子京在信的结尾写道:“恭惟执事文章器业凛凛然为天下之特望,又雅意在山水之好,每观送行怀远之什,未尝不神游物外而心于景接。蚓兹君山、洞庭杰然为天下之最胜,切度风旨,岂不欲遐想于素尚,寄大名于清赏者哉?伏冀戎务鲜退,经略暇日,少吐金石之论,发挥此景之美。庶淑芳润于异时,知我朝高位辅臣,有能淡味而远托思于湖山数千里外,不其胜欤?谨以《洞庭秋晚图》一本,随书赀献,涉毫之际,或有所助。干冒清严,伏惟惶灼。”

这封信写得也真是有水平,明知范仲淹当时是龙图阁直学士、户部郎中、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兼知延州(今陕西延安),襄理西北战事,后又擢参知政事(相当于副丞相),肯定不能抽身前来观摩、为岳阳楼重修竣工剪彩,但盼望他看到《洞庭秋晚图》后,能发挥天才的想象力,“神游物外、心与景结”,“托远思数千里外”,以大作“发挥此景之美”。

《岳阳楼记》因此横空出世,千古传唱。至于范仲淹一生中到底有没有登临过岳阳楼,已不重要了。范仲淹因文与岳阳结下不解之缘,亦如王之涣之于《登鹳雀楼》、崔颢之于《黄鹤楼》,王勃之于《滕王阁序》,甚至如司马光之于洛阳,白居易之于杭州西湖,已人城融合,城人合一了。

登上岳阳楼,远眺洞庭湖,恍若梦回大宋。映入眼帘的还是“衔远山,吞长江”的洞庭湖,拂在脸上的也是唐雨宋风,湖中的君山犹如“白玉盘里一青螺”。站在范仲淹的岳阳楼上,我也有了“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的感觉。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了另一千古名篇《桃花源记》,该文所记载的桃花源即在岳阳临近的常德。如果说桃花源是“遁世”的乌托邦,那么,岳阳楼即是“入世”的情怀王国了。出世和入世,原来仅“一墙之隔”。

沿历史长河从竹林七贤的魏晋风度顺流而下,及至大唐盛世再到北宋繁华,范仲淹成就了一个中国封建王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第一士大夫的光辉形象,对其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三重评价已经彪炳史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然物外洒脱达观,“先忧后乐”登高一呼兼济天下,超越了杜甫“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的凄苦,超越了孟浩然“气蒸云梦泽, 波撼岳阳城”的表象。

走下城楼,我站在浩瀚湖畔回望,夕阳西沉,风行水上,岳阳楼卓然独立。我信口吟诵:太阳敛起了它最后一羽瘦金/风送来霏霏云雨/慷慨予远道而来的我/接风洗尘/难道风也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责编:杨志莹 | 审核:李震 | 总监:万军伟


相关资讯
下载